這是殖民主義啊!

當吐蕃/圖博/藏地(中國中心的說法叫「西」藏)的藏族人和東突厥斯坦(中國中心的說法叫「新疆」)的維吾爾族人以比昔日不「尋常」的方式,讓別人──包括「我們」這些漢人──看到「他們」的「存在」和獨立的要求,「我們」才彷彿驚覺,「他們」是存在的。

在香港,我們是這樣「得悉」拉薩的騷動 (unrest)的:首先是各個電視台統一地使用中央台的片段、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官方定義、定性和呼籲。這其中沒有甚麼前因後果被提及, 所謂的「前因」,也只是在覆述官方的三幅被:甚麼境外勢力策劃、極少數分離主義者blah blah blah…. 在這個階段,我們甚至分不清我們是在看TVB, ATV, Cable還是CCTV?然後,在除了《蘋果日報》用「示威」外,其他媒體都把事件說成「騷亂」或「暴動」(riot)之後媒體才有記者被派到現場,我們才再開始一點點的分到這是TVB的報導那是ATV的報導。在這之前,我們是基本上是聽不到「民族」/「族群」這個因素在裡面的。3月16日TVB的午間新聞,記者哥哥終於提到族群間的矛盾;不過,這個提及,是這樣子的:記者哥哥說他早上從一個漢人司機上聽到的,漢人司機早上和一個藏族青年說,其實這幾年經濟也不錯呀你們為甚麼還要出來搞事,藏族青年說,你們漢族人覺得沒有意義的事對於我們藏族人來說並非沒有意義的;記者哥哥於是得出這樣的一個結論:可見兩族的人仍然有不同的價值觀。那一刻,我真的想對他說,笨蛋,這不是價值取向的問題,這是殖民主義啊!

或者你會問,這怎會是殖民主義的?「西藏」、「新疆」是中國的一部份,怎算是殖民地呢?不錯,一般來說,我們所認知的殖民地都在「海外」:如歐洲列強在亞洲、非洲、美洲建立殖民地,或者近近地如日本,在韓國和台灣建立殖民地;但,這並不代表,殖民地不能在本國的旁邊。對於一些歷史事實,我們不能否認:日本是武裝併吞琉球/沖繩和蝦夷/北海道,中國是以武裝併吞藏地和東突厥斯坦的。或者你又會說,現在的「西藏」和「新疆」不都是自治區嗎?自治區的主席都不是漢人啊。是的,不過,殖民者通常都會扶植一些土著菁英管治其他土著,中國歷史上不是也有「以夷制夷」,日本侵華期間不是也有扶植華人菁英以華制華嗎(也就是持中國正統史觀者所說的「偽政權」)?Allen Chun曾經指出,中華人民共和國現行的民族政策是以單一民族為主導下的多民族國家;表現在現實的政治環境中,我們不難察覺,在這幾個主要的自治區,相當於省長的自治區主席是非漢族人,但該自治區的黨委書記仍然是漢人。表面上,這是兩個系統,但其實在黨大於國這個處境底下,不難發現這個自治區主席就是土著菁英的頭頭,也就是港英末年的華人布政司陳方安生。

殖民之所以能成功殖民,不能只在武裝併吞,還包括種種不同的,psychologically的、經濟上的、文化上的,所謂的西部大開發,其實就是一場使這個「內部殖民」更加徹底,大規模的settlement、開發、資源略奪與剝奪,並透過種種思想的「教育 」,或統戰,試圖令當地的原住族群相信殖民宗主的那一套concept;當殖民變成了內容事宜,那麼,殖民的剝削和反抗就變了國家內政,任何的呼籲都會變成了「外國勢力干涉我國內政」,然後把其消音。說是為了安全,禁止外國人(對藏族人來說,漢人又何嘗不是外國人?)踏足、驅趕所有境外媒體(這個時候,香港的媒體對於中國政府來說,就不是「我國」的媒體),中國政府就能再一次防止事件的其他的演繹方法。

至於我們該怎樣看待騷動中的暴力呢?Kursk提出了一個可能性:會不會是假冒的呢?Even一切的事都是真實的,不是假冒的,也不代表我們可以用一句「暴民燒殺搶」就算,我覺得Frantz FANON《全世界受苦的人》(The Wretched of the Earth / Les Damnés de la Terre) propose了一些看法。Fanon認為,非殖民地化始終是一種暴力現象:在殖民地裡面,世界是一分為二的,政權的中介是使用一種純粹粗暴的語言,並把暴力帶到被殖民者的家中和頭腦中;不幸的是,在反抗的過程中,被殖民者承繼了殖民者二元對立的粗暴,對於殖民者所建立的「所有土著都一樣地邪惡」理論,轉換為「所有殖民者都一樣地邪惡」。於是,殖民不論對被殖的一方與殖民他人的一方都造成嚴重的傷害。如果用Fanon的說法,現在吐蕃/圖博/藏地的騷動,以及維吾爾人的試圖炸機,就可以這樣理解:現在,他/她們就是不幸地承繼了殖民主義的粗暴,在反抗的過程中,不幸地依然使用那一種殖民主義者所設的二元對立(如居住區的劃分),於是,以一種「所有漢人都是邪惡」的方法作出回應,於是分不清一個漢族路人甲與漢族資本家的不同。

Jean-Paul SARTRE作為一個white-guilt的白人知識分子,和Fanon不同,Fanon把暴力看作必要的過程,但Sartre則為暴力辯護。Sartre認為,「在被殖民者無能為力的時候,他們共同的無意識就是殺人」。我多麼渴望,「我們」漢人不是只懂得self-victimized,不是只懂得批評Bjork大喊「Tibet, Tibet, Raise your flag!」是「傷害中國人民的感情」。我多麼渴望,現在有一個Han-guilt的漢人,走出來學Sartre說,我們漢人過往壓迫了這麼多人,我們漢人死掉一個,「就同時消失了一個壓迫者和一個被壓迫者:剩下一個死人和一個自由人。」不過同時,「我們」這些漢人,會對「我們」當中的壓迫者說:「如果死掉的漢人,不是壓迫者,就是為你們這些壓迫者而死的。」

延伸閱讀:

北京奧運,We Are NOT Ready!

anarch的bookmark:被壓制的圖博人權,被姑息與無視的血腥奧運

弱慢:請稱「西藏」為「圖博」

Kursk:西藏問題-硬實力vs軟實力

龍:「西」藏並不只是一個行政單位(省)

2 回應 to “這是殖民主義啊!”

  1. ran Says:

    1998年Melvyn C.Goldstein在一篇论文中提到【Foreign Affairs, “The Dalai Lama’s Dilemma", Volume 77, Number 1, January/February 1998】:

    As a classic nationalistic dispute, the Tibet question pits the right of a people, Tibetans, to self-determination and independence against the right of a multiethnic state,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to maintain what it sees as its historical territorial integrity. Such disputes are difficult to resolve because there is no clear international consensus about the respective rights of nationalities and states. (但是想不到我们中很多人已经完全可以用殖民主义将其定性了)The U.N. Charter, for example, states that the purpose of the world body is to ensure friendly relations among nations based on respect for the principle of equal rights and self-determination, but it also states that nothing contained in the charter shall authorize the United Nations to intervene in matters that are essentially within the domestic jurisdiction of any state. The ambiguity about when entities have the right to seek self- determination has made international opinion an important dimension of such disputes, and the struggle to control representations of history and current events is often as intense as the struggle to control territory. In the case of Tibet, both sides have selectively patched bits and pieces of the historical record together to support their viewpoints. The ensuing avalanche of charges and countercharges is difficult to assess, even for specialists.

  2. 傅紀鋼 Says:

    我想知道的是
    洛兄在香港發表這樣的文章
    會不會遭受人身攻擊(各方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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