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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深水埗民間規劃方案

31 三月, 2008

深水埗重建關注組方案:

一)規劃方案之原則及實踐方針:

1) 以人為本、可持續發展的原則:以《市區重建策略》中「以人為本」的原則,希望不破壞我們原有街坊的生活質素為最大原則。可持續發展,顧名思義,就是在社區原有的優點,人們原有的生活的優點,應予以保留,再在好的環節上面,再加以發展,至於一些需要改善的東西,則予以改善──這樣才是「可持續」。近年的社會發展已展示了推土式發展的盲目與危險,我們希望房協和發展局可以以史為鑑,真正以可持續發展的原則去發展我們這個社區。

2) 多贏、可行的原則:以 《市區重建策略》中「以人為本」的原則,希望不破壞我們原有街坊的生活質素,同時又讓社區有更新的機會,亦讓房協在此中可以有收益,更連地產商亦可以得 益。故此,我們選擇了盡量將參與這個留低方案的舖戶,盡量組合在一起,以方便重建地盤中其他樓宇的拆遷工程,亦令到不用清拆的幾個號碼的地積比率可以轉移 到地盤內新建的樓宇中。同時,我們提議的方案在時間上是最快可以留人又開展到重建的方法,各街坊也情願留在社區,以一呎換一呎的的舖換舖方法,放棄賠償,希望通過街坊的讓步,可以令多方達致多贏的結果。

3) 公平原則:我們想有個公平原則,意思是希望我們由原舖搬到新地點的方,並非籍此希望獲得比以前更優厚或更差的生活條件,而是希望同時保留舊樓與地下舖面,因為留在舊樓,我們才有能力負擔,不需要房協或政府提出任何另外的金錢優惠。

雖然關注組邀請了學者與專業人士為本方案提供協助和給予意見,但限於資源的問題,加上方案只牽涉重建地盤內極小部份的地方,方案提出的方法亦相當簡單,故,本方案只會提出一個基本可行的方向,至於細節部份,則希望留下討論的空間,與相關的政府部門商討。

)規劃方案之實踐方式:

)空間──搬遷方式:

我們將很想留在原區、不想接受賠償搬遷的街坊分為三大類,並進行原地保留或搬遷︰

1)三間車房及一間閣樓舖──保留福榮街502B-504B讓其遷入:這包括哨牙林補車(現址興華街5號)、金泰汽車(現址興華街11號)及大眾膠輪(現址元州街422號),他們需要一些可以泊車的街道,青山道這種旺街,反而不適合他們,所以他們之前一直在元州街、興華街及福榮街。地圖中可見,K22這個形狀,我們保留福榮街中間的一段(502B-504B),不會太影響地盤,因此便認為應搬三個車房連閣樓進去。

新忠花店的閣樓舖也會搬到這個地方,至於是否地舖,基於公平原則,它可以是,也可以不是,端看商討結果。

現時許多新樓都不願租給車房或其他有工場的行業,所以他們很難找到新樓繼續經營,而舊樓則愈拆愈少,所以他們很難找到店舖。當中哨牙林補車軚的舖面是兩面單邊,兩面皆可泊車,現在難尋;金泰則前舖後居,他亦難以在現存地方中找到前舖後居的單位。大眾膠輪則擁有1050呎地舖加1050呎 閣樓,再加一個樓梯底舖,當中空位可放三台私家車,再加數輛電單車,舖位樓高可以容許周先生在天花制架存貨。閣樓則是貨倉,可儲放大量存貨、單據文件,另 後巷及前街可暫放器材工具、門前馬路可以停泊兩排車。如果要這三間車房將舖面、貨倉、生活空間拆開來,他們將要有更多員工才能成事,因為當倉、車房分別位 於不同地方,零件搬運等事皆需找人特地遠道往還。這樣除了一方面成本增加,另一方面費時失事,同時,亦有部份車房不可能再負擔增加員工的開支而無法營業。

其實興華街轉角、元州街一帶車多人忙,實為旺地,他們搬往福榮街,其實已經較舊有舗位的條件差了一點,唯他們需找尋適合經營及大小合用之單位,亦需門前可停泊車輛。故他們亦肯搬往福榮街502B-504B的地段。

2) 檔仔──將青山道410號地舖拆成四個小舖遷入四個檔仔:

比如友聯電器(原址青山道389D2號地舖連閣樓及後巷工場)、菜檔(原址青山道389號地下C舖連閣樓)、潘拾園藝(原址興華街23號後樓梯舖),以及朱記報紙檔(現址青山道404號樓梯底街檔),我們都將之歸為「檔仔」類。它們都是小舖,我們會拿現存「新德記」(青山道410號地舖)的那個面向昌華街的舖位,拆成四個小舖予他們遷進。他們之前在昌華街及青山道,都是很旺的地段,如果搬遷,他們很難全都面向青山道,唯有「蝕底」一點,選擇靠近青山道,面向昌華街。

關於「檔仔」,一來他們有些已經不用再交租,另一些就算要租也只是二三千元,他們只能夠在低廉租金下才能維持生活及生意。他們現在找到的舖位最便宜也超過9000元, 而且是在樓價未升之前,所以他們現在很難找到適合舖位。如果他們要搬,即使有大舖亦無用,他們有些只需幾十呎地方,有大舖的話他們既要捱貴租,亦用不了那麼多地方,但本區最小的舖位也百多呎,他們得物無所用,所以最適合他們的就是租金便宜的小單位,故此他們選擇了面向昌華街的分割舖位。

其實,這對幾個做生意的檔口來說犧牲也頗大。朱記報紙檔的舖位本來面向青山道,而且是雙數號碼有巴士站那一邊,人流很好,在方案中卻縮在昌華街。另外菜檔和電器檔本來向著興華街,也是人流很旺,現轉去人流相對少的昌華街,也要做出適量犧牲。不過,為了保存其客戶和社區網絡,他們也願意作出這個犧牲。

另外,菜檔、電器檔、報紙檔,都只是街坊生意,他們主要服務在附近上班、工作及居住的居民,朱小姐舖位的客人多是的士司機、保安 員等,黎生客路是舊區居民及天台戶,菜檔主顧則是樓上樓下的居民,所以留在這區當中變得十分重要。如果他們要找新舖位,可能需要離開這區,到時可能不比這區旺,而且租金只會更貴,亦失卻了本區的網絡、元州和蘇屋邨的街坊客。

潘拾園藝方面,他只需擺放工具,但再高就走不了,因為他最長的工具有11呎, 擔心走太長的樓梯會平衡不了,會出意外。他以往只找地舖的後梯,他不用走樓梯,如今很多舊樓已被清拆,所以這亦是他難以再找到同類地方的原因。潘伯亦曾試過找工廠大廈,唯因年紀老邁,加上患有心臟病,有時工具太重會負荷不了。

3)青山道的大舖──保留青山道404-408號讓其遷入,當中一間原址保留:

這有現址406號的蘇記茶莊、395號的富貴城遊戲機中心

蘇記茶莊只想原位保留,此亦為已仙遊的創業者蘇 老先生所願。青山道對面,即「單數」那邊,有一間富貴城遊戲機中心,此遊戲機中心亦 會搬到青山道昌華街那邊,以盡量將舖位組合在一起為原則,盡量不影響拆遷工程。

蘇記茶莊,他最想就是原地保留,一來是因為蘇老先生的遺願,另亦因當地樓底高,很通爽,適合保存茶葉,而昌華街入青山道的轉角位置亦人流十分旺。青山道有分單數則及雙數則,雙數則是巴士站的集中地,亦是舖價最高的地方,在巴士站後面,容易招徠街客,蘇屋街坊亦會來買茶,而搬走了或已移民的客人亦會憑卡片找來,他們怕搬走後會失卻廿多年來的老顧客,所以他們想留在這條街。

不過遊戲機中心的牌照有需要政府的特別照顧──由於現時法例對遊戲機中心的規管,執業許可牌照是跟地址的,而牌照之批出與否,則視乎附近有沒有學校、另一間遊戲機中心等,因此,是十分難找到新舖,而且一搬舖位,所有東西及申請程序都要從新再來。

4)社區用途──青山道404410號及福榮街502B-504B的樓上住宅空間:

整楝樓會保存,樓下地舖會如上述讓想留下的商戶集中,而樓上就會空置出來,我們建議可用作社區用途:

l 新移民婦女及東南亞新移民支援中心:據參與方案的街坊平日觀察所知,深水埗重建區及周邊一帶,因多租便宜的住宅,故多有新移民婦女,很需要支援服務和托兒中心;

l 公共使用的社區中心:在K20-K23這一帶,雖然有社會服務,卻沒有社區中心,就近一間也要到屋邨範圍,但其實在公屋邨裡的社區中心,也無辦法再容納對舊區這邊的支援,而對街坊而言也稍嫌遠,故,建議可以在樓上設置讓街坊有閑暇活動的社區中心,可以由非牟利機構來營運;

l 駐場藝術家:近年已有不少本地藝術家認識到舊區的美和意義,也樂於以舊區做創作題材,重建區的街坊就曾與許多藝術家合作。建議可以公開招標的形式,招請駐場藝術家,如此也為將來的新社區生色不少;

以上幾點是由街坊的生活觀察所得出的建議,當然亦不排除有其他的社區需要,可以透過簡單復修樓上的單位而再利用。

乙)時間──分期搬遷清拆方案

這個分期搬遷清拆方案是可以達致既留人,又可以在最快的時間內開展到重建工作的方案,最快可以在一年內,街坊搬遷妥當,而地盤內需要清拆的樓宇又可以開展清拆工作:

1) 集中在福榮街的三間車房及一間閣樓舖:

 由於這幾間舖都是搬去福榮街502B-504B,而三間車房都分別有閣仔和閣樓,建議可先清拆福榮街502B-504B的三樓至六樓,留下地舖和二樓,讓三間車房和一間閣樓舖搬入。

 預計這種清拆只需要數個月時間,搬遷只需數個星期,而搬遷一完成,旁邊的樓宇就可開展清拆重建。同時,福榮街502B-504B的地積比率又可轉移給旁邊樓宇,對發展商亦有利。

2) 集中在青山道的大舖和檔仔:

這些店舖分佈在K20K21K23的重建地盤內,而在我們的方案中,他們全都會集中在青山道404-410號的地舖。最快的方法,就是在清拆福榮街502B-504B的三樓至六樓的同時,所有店舖先行搬遷集中到該處。其實,部份商戶如蘇記茶莊其實不用移動,這個搬遷只需時一個月便可以處理妥當。

 因此,計劃開展一個月後,本來在K21K23重建地盤內的想留低的商戶的店舖,就會可以騰空本來的空間。換句話說,此計劃開始一個月後,K21K23的重建地盤內所有樓宇,就可以開始清拆。

丙)財政──多贏方案

這個方案將不會影響重建地盤中其他樓宇的建造樓層,甚至可將保留的建築物的地積比率轉移給旁邊的樓宇,對房協及發展商可以在重建項目中所獲的資金,幾可以說沒有影響。同時,為留在這社區中生活,參與規劃的街坊都願意放棄賠償,以舖換舖的方法,希望令多方都享有多贏的結果。

方案及研究全文,歡迎用力轉貼

這是殖民主義啊!

18 三月, 2008

當吐蕃/圖博/藏地(中國中心的說法叫「西」藏)的藏族人和東突厥斯坦(中國中心的說法叫「新疆」)的維吾爾族人以比昔日不「尋常」的方式,讓別人──包括「我們」這些漢人──看到「他們」的「存在」和獨立的要求,「我們」才彷彿驚覺,「他們」是存在的。

在香港,我們是這樣「得悉」拉薩的騷動 (unrest)的:首先是各個電視台統一地使用中央台的片段、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官方定義、定性和呼籲。這其中沒有甚麼前因後果被提及, 所謂的「前因」,也只是在覆述官方的三幅被:甚麼境外勢力策劃、極少數分離主義者blah blah blah…. 在這個階段,我們甚至分不清我們是在看TVB, ATV, Cable還是CCTV?然後,在除了《蘋果日報》用「示威」外,其他媒體都把事件說成「騷亂」或「暴動」(riot)之後媒體才有記者被派到現場,我們才再開始一點點的分到這是TVB的報導那是ATV的報導。在這之前,我們是基本上是聽不到「民族」/「族群」這個因素在裡面的。3月16日TVB的午間新聞,記者哥哥終於提到族群間的矛盾;不過,這個提及,是這樣子的:記者哥哥說他早上從一個漢人司機上聽到的,漢人司機早上和一個藏族青年說,其實這幾年經濟也不錯呀你們為甚麼還要出來搞事,藏族青年說,你們漢族人覺得沒有意義的事對於我們藏族人來說並非沒有意義的;記者哥哥於是得出這樣的一個結論:可見兩族的人仍然有不同的價值觀。那一刻,我真的想對他說,笨蛋,這不是價值取向的問題,這是殖民主義啊!

或者你會問,這怎會是殖民主義的?「西藏」、「新疆」是中國的一部份,怎算是殖民地呢?不錯,一般來說,我們所認知的殖民地都在「海外」:如歐洲列強在亞洲、非洲、美洲建立殖民地,或者近近地如日本,在韓國和台灣建立殖民地;但,這並不代表,殖民地不能在本國的旁邊。對於一些歷史事實,我們不能否認:日本是武裝併吞琉球/沖繩和蝦夷/北海道,中國是以武裝併吞藏地和東突厥斯坦的。或者你又會說,現在的「西藏」和「新疆」不都是自治區嗎?自治區的主席都不是漢人啊。是的,不過,殖民者通常都會扶植一些土著菁英管治其他土著,中國歷史上不是也有「以夷制夷」,日本侵華期間不是也有扶植華人菁英以華制華嗎(也就是持中國正統史觀者所說的「偽政權」)?Allen Chun曾經指出,中華人民共和國現行的民族政策是以單一民族為主導下的多民族國家;表現在現實的政治環境中,我們不難察覺,在這幾個主要的自治區,相當於省長的自治區主席是非漢族人,但該自治區的黨委書記仍然是漢人。表面上,這是兩個系統,但其實在黨大於國這個處境底下,不難發現這個自治區主席就是土著菁英的頭頭,也就是港英末年的華人布政司陳方安生。

殖民之所以能成功殖民,不能只在武裝併吞,還包括種種不同的,psychologically的、經濟上的、文化上的,所謂的西部大開發,其實就是一場使這個「內部殖民」更加徹底,大規模的settlement、開發、資源略奪與剝奪,並透過種種思想的「教育 」,或統戰,試圖令當地的原住族群相信殖民宗主的那一套concept;當殖民變成了內容事宜,那麼,殖民的剝削和反抗就變了國家內政,任何的呼籲都會變成了「外國勢力干涉我國內政」,然後把其消音。說是為了安全,禁止外國人(對藏族人來說,漢人又何嘗不是外國人?)踏足、驅趕所有境外媒體(這個時候,香港的媒體對於中國政府來說,就不是「我國」的媒體),中國政府就能再一次防止事件的其他的演繹方法。

至於我們該怎樣看待騷動中的暴力呢?Kursk提出了一個可能性:會不會是假冒的呢?Even一切的事都是真實的,不是假冒的,也不代表我們可以用一句「暴民燒殺搶」就算,我覺得Frantz FANON《全世界受苦的人》(The Wretched of the Earth / Les Damnés de la Terre) propose了一些看法。Fanon認為,非殖民地化始終是一種暴力現象:在殖民地裡面,世界是一分為二的,政權的中介是使用一種純粹粗暴的語言,並把暴力帶到被殖民者的家中和頭腦中;不幸的是,在反抗的過程中,被殖民者承繼了殖民者二元對立的粗暴,對於殖民者所建立的「所有土著都一樣地邪惡」理論,轉換為「所有殖民者都一樣地邪惡」。於是,殖民不論對被殖的一方與殖民他人的一方都造成嚴重的傷害。如果用Fanon的說法,現在吐蕃/圖博/藏地的騷動,以及維吾爾人的試圖炸機,就可以這樣理解:現在,他/她們就是不幸地承繼了殖民主義的粗暴,在反抗的過程中,不幸地依然使用那一種殖民主義者所設的二元對立(如居住區的劃分),於是,以一種「所有漢人都是邪惡」的方法作出回應,於是分不清一個漢族路人甲與漢族資本家的不同。

Jean-Paul SARTRE作為一個white-guilt的白人知識分子,和Fanon不同,Fanon把暴力看作必要的過程,但Sartre則為暴力辯護。Sartre認為,「在被殖民者無能為力的時候,他們共同的無意識就是殺人」。我多麼渴望,「我們」漢人不是只懂得self-victimized,不是只懂得批評Bjork大喊「Tibet, Tibet, Raise your flag!」是「傷害中國人民的感情」。我多麼渴望,現在有一個Han-guilt的漢人,走出來學Sartre說,我們漢人過往壓迫了這麼多人,我們漢人死掉一個,「就同時消失了一個壓迫者和一個被壓迫者:剩下一個死人和一個自由人。」不過同時,「我們」這些漢人,會對「我們」當中的壓迫者說:「如果死掉的漢人,不是壓迫者,就是為你們這些壓迫者而死的。」

延伸閱讀:

北京奧運,We Are NOT Ready!

anarch的bookmark:被壓制的圖博人權,被姑息與無視的血腥奧運

弱慢:請稱「西藏」為「圖博」

Kursk:西藏問題-硬實力vs軟實力

龍:「西」藏並不只是一個行政單位(省)

醫療融資當前,讀《發明疾病的人》

14 三月, 2008

不!我不相信這是巧合。當幾個小朋友突然去世,陸續有學校因流感恐慌停課,城市不知怎的招魂了沙士時期的恐懼/失控的時候,政府突然公佈「醫療融資」的方案,以「諮詢」「市民」的意見。醫療融資是甚麼?就是政府縮沙,把醫療福利這個原本應該由政府負責的範疇,進行私營化,叫大家去買保險,推市民落私營醫療體制。無錯,講得直接一點,其實就是社會福利私營化、公營服務私營化的neoliberalism又一例子(對上一個是把鐵路私營化的「兩鐵合併」)。

唔講咁多,抄書,抄自德國醫藥記者Jörg Blech的《發明疾病的人》Die Krankheitserfinder 的華文譯本,張志成譯,台北:左岸文化,2004):

疾病發明出來以後,要先被公眾意識接受,病患和醫療保險公司才會心甘情願掏錢給相關藥物和療法。一直以來,所有健保改革一再錯過掃除發明疾病的機會,使疾病發明家在合法保障下榨取社會保險。但是連自費者也輕信那一套,全沒站出來制止。

由於德國健保制度採取互助原則,所以任何人到須納保。每個德國居民,從嬰兒到老人,每天要繳七塊多歐元給健保體系。健保支出在一九九二年為一千六百三十二億歐元;二00一年達到新高,為兩千兩百五十九億歐元──相當於國民生產毛額的百分之十點九。

藥品支出尤其暴漲:德國二000年藥品支出增加到三百二十四億歐元,首度超越醫生醫療開支 。OECD(經濟合作發展組織,成員是全世界最富裕的三十個國家)會員國的公眾藥物支出,在經濟總額中所占比例從一九七0年的百分之零點四增加到一九九六年的百分之零點七。這個數字看起來渺小,背後可藏著傲人的成長:比平均經濟成長率多了一點五個百分點。

藥商因此愈來愈龐大,愈來愈有錢 。若以總市值衡量,大藥廠簡直富可敵國。輝瑞藥廠名列全球第十七,贏過一千三百萬人的瑞典(第十九位)和新加坡(第三十九位)。

英國紐菲爾德生物倫理委員會(Nuffield Council on Bioethics,由十五位哲學家、醫生和科學家組成的精英團體)認為我們生命的醫療化已成了超級趨勢。在一份二00二年出版的報告中,這個國際矚目的智庫預言:「其中一個問題在於診斷行為被擴張的這個趨勢,換句話說,疾病已被擴大定義,愈來愈多個體陷入診斷大網。」這群有先見之明的英國人認為,追求獲利是其中的動力。「若有藥物針對某一特徵發展出來,該特徵就可能被視為疾病,或被當成需要治療和改變的東西。」           (頁41-43)

我們的生活廣泛醫療化,嚴重導致醫療體系財政愈見吃緊。德國的法定健保支出年年攀上新高,從一九九一年九百七十六億歐元增加到二00二年達一千四百二十六億歐元。光德國就有四百一十萬人左右從健保體系賺錢,換句話說,這些人靠其他人生病或覺得生病來過活。

美國專家琳.佩爾估計,假如我們社會的疾病數量「有止境」的話,醫療業的競爭將帶來便宜且優質的醫藥。「但因疾病奠基於模糊的、政治的概念,所以供應商基本上可藉由擴大疾病定義來自行創造需求。」目前我們仔細觀察的健保體系洗劫案就是其後果。

倘若健康的人爭奪真正病人的資源,講求互助的健保體系將陷入危險。開荷爾蒙給因停經期而成為病人的婦女,每年約花費德國健保體系五億歐元。真正花錢的是降膽固醇的施德丁類藥物,有人說它是能普遍降低心血管疾病風險的特效藥,歐洲心臟科醫師學會就呼籲廣開該藥。若真的實施該學會的心臟保險計畫,依現行市價計算,每年所需的施德丁藥物共計一百九十億歐元,將近占德國藥物預算(二00二年為三百二十四億歐元)的三分之二。

然而按照德國健保體系的基本邏輯,財務不是用來獨惠百分之二十的病患,也不是要嘉惠百分之八十的「健康病人」。白白花在非必要醫療的每一分錢,若用來投資別的該有多好,例如治療重症病患或改善醫院的工作條件。把醫療資源濫用在富裕民眾身上真令人慚愧,想想看,若把這些錢拿去開發中國家,改善衛生措施、取得乾淨飲水、疫苗接種,能救多少人啊!                     (頁208-210)

延伸閱讀:

香港電台《鏗鏘集》:「自身難保 」──探討香港現行醫療保險的問題,結語更質疑醫療融資把人推向這個有問題的制度是否恰當(對不起,只找到介紹,找不到那段片,好像圖書館會有)

李智良:〈筆記〉 

北京奧運,We Are NOT Ready!

8 三月, 2008

在香港電台的「奧運風采」,「中國風」的那一部份,介紹了已故的「亞洲鐵人」楊傳廣;裡面是這樣說的:「楊傳廣是史上第一位獲得奧運獎牌的華人。」對不起,你搞錯了,雖然楊傳廣是中華民國的國民,但他不是「華人」,他是台灣原住民族阿美族馬蘭部落的成員,族名是Misun (Maysang),家名是Kalimud。台灣原住民屬南島語系族群,他/她們不是漢人,也不是華人。

香港有幸作為北京奧運的協辦城市,可以在今次承辦奧運盛事的過程中助祖國一臂之力。作為奧運馬術比賽的東道主,我們香港人感到無比自豪之餘,其實也肩負著傳承中國文化的重大責任。」、「8月8日,北京奧運會將隆重舉行,中華民族百年的夢想將會成真,來自世界各地的運動員將在各式各樣的競技中一決高下。北京殘奧會亦隨後在9月6日舉行。希望大家能依特首曾蔭權所言,一起實踐奧運精神,同心協力把2008北京奧運辦成有史以來最好的奧運。」──這兩段說話,大家猜猜看出自哪裡?政府文宣?愛國團體的講話?大公文匯社評?都不是,答案是來自2008年2月號的《學苑》。是哪個同學的投稿?也不是,是編輯同學為專題寫的序,也就是代表著編輯同學的立場;那期的專題是「北京奧運,Olympics 2008」,同期還有葉劉的個人專訪。

2008年,是恐怖的一年。現在只是3月,但那種國族主義與民族主義高漲的轟炸,比1997香港「回歸」「祖國」那年有過之而無不及。先不說那些「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We Are Ready」,就連年初二放煙花也比往年恐怖。每一年的煙花,主調一般都是唱好經濟繁榮,已經夠恐怖的,今年還要被命名為「京港同心迎奧運賀歲煙花匯演」;連放煙花都關奧運,都關京港一心事。不錯,奧運不只是奧運,在北京舉行的奧運,更被許賦予了國族主義、民族大義、國家榮辱的意義。在這一種大前提下,就像唱好「回歸」一樣,強調同一性,一切異議聲音唔係自動收嗲就畀人收皮;但比唱好「回歸」,這種強制性所牽涉的範圍更廣,一切對北京奧運的批評,或者呼籲杯葛北京奧運的言論,在「內」則被抹黑為漢奸不愛國(哪管你根本不是漢人),在「外」則被批評為傷害中國人民的感情(其實是傷害了「中國」中央「人民」政府的自瀆吧)。

當奧運在北京舉行被說成是所有「中國人」甚或全球「華人」的光榮時,我們不難聽到「我們站起來一雪國恥」這種說法存在在內。我們真的有必要去仔細拆解「中國人」、「華人」的含義,與官方所定義所想像的自有永有恰恰相反,這些概念從來都是含混不清的。當我們把時間推前,其實也不用太前,大約在現在的100年前左右,時維1911年,也就是武昌起義的那一年,你去問每一個人,「中國」係咩,每個人都會畀唔同的答案你。當各個省分脫離清廷獨立之際,不同的省分都舉著不同的旗幟:有些省舉住十八星旗,代表著漢人所居住的十八個省分,對他們來說,中國就是「驅逐韃虜,恢復中華」後的漢人中國,滿洲(即現在所說的東北)是不包括在內的;有些省舉住五色旗,也就是所謂「五族共和」的中國;甚至有人舉著井字旗,代表儒家傳統的井田制,對於他/她們,定義中國的方法是用儒家思想的。1931年,中國共產黨成立了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第十四條是這樣子寫的:「中華蘇維埃政權承認中國境內少數民族的民族自決權,一直承認到各弱小民族有同中國脫離,自己成立獨立的國家的權利。蒙古,回,藏,苗,黎,高麗人等,凡是居住在中國的地域的,他們有完全自決權;加入或脫離中國蘇維埃聯邦,或建立自己的自治區域。中國蘇維埃政權在現在要努力幫助這些弱小民族脫離帝國主義國民黨軍閥王公喇嘛土司的壓迫統治而得到完全自主。蘇維埃政權,更要在這些民族中發展他們自己的民族文化和民族言語。」換句話說,現在那些非常「河蟹」(「和諧」)式的,甚麼「XXX自古是中國的一部份」、「XXX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份」之類的說法,其實是缺乏任何解釋,更加缺乏歷史知識的。

至於「華人」作為一個族群,也是相當晚近的事,在19世紀以前近乎是不存在的。在東南亞(「南洋」)各地的華人,一般都稱自己為「唐人」,他/她們的家鄉,就叫「唐山」,他/她們所說的話,就叫「唐話」。不過,每個人心目中的「唐山」和「唐話」係乜,就真係各有各說啦。對於一個泉州裔的人,他/她的「唐山」就係泉州,「唐話」就係泉州話;從廣東某個沿海地移民到「南洋」的人,他/她的「唐話」就係粵語,而「唐山」就可能係他/她在廣東住的那條村。可是,當「華人」這個族群身分,被賦予一大堆關係的時候,問題就出現了。本來,華人作為一個中性的族群名詞問題是不大的,但現在我們說華人的時候,其實是非常我族中心,甚或中國中心的,譬如一說到華人,我們會出現了這一堆公式「=華僑=說華語=說標準漢語=永永遠遠都是龍的傳人」,而問題為甚麼會有這個「=」出現?為甚麼一說到華人的連繫,就要帶著民族主義呢?這一種帶著民族主義的華人認同,到最後其實係益了誰?其實係益了擁有大中國主義想像的政府。去返最開頭,把一個明明不是華人的人,要夾硬說成華人,其目的就係要說「華人之光」甚或「中國(人)之光」、「中華民族之光」服務。我們真的需要,這一種漠視一切difference兼帶有強迫性的認同方法嗎?我們真的需要這一種身分政治嗎?

如果說一句「北京奧運,We Are Not Ready」、「我的心和夢想不和你一致」就是漢奸的話,那就讓我繼續當漢奸好了!

延伸閱讀:

Allen CHUN, “Fuck Chineseness: On the Ambiguities of Ethnicity as Culture as Identity"
Ien ANG, On Not Speaking Chinese
Vivienne WEE, “What does ‘Chinese’ Mean?: An Exploratory Essay"
陳光興:《去帝國:亞洲作為方法》
陳光興 編:《批判連帶:2005亞洲華人文化論壇》